周五晚上加完班,在便利店买了盒关东煮就回家。刷手机时看到有人推李安的《饮食男女》,说”每个家庭的餐桌都是战场”,忽然就想起上周回家吃饭,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了一个多小时,除了”多吃点”就没别的话。
我按下播放键,电影开场那十分钟做菜的镜头,就让我愣住了。
那些精致的菜,和无法说出口的话
《饮食男女》(1994,李安)讲的是台北一个退休大厨老朱和三个女儿的故事。每个周日,他们都会聚在一起吃饭,老朱做一桌子精致菜肴,但饭桌上永远是客客气气、各怀心事。大女儿家珍是虔诚的化学老师,二女儿家倩是航空公司高管,小女儿家宁在快餐店打工。每个人都有秘密,每个人都在等待开口的时机。
电影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,不是那些精致得像艺术品的菜,而是他们围着餐桌坐下时那种莫名的紧张感。筷子碰撞盘子的声音特别清晰,有人咳嗽一下都像打破了什么禁忌。老朱每次都想说什么,又咽回去,只是不断给女儿们夹菜。
我忽然想起上次回家,妈也是这样。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菜,问”够不够吃”,却从来不问”最近过得怎么样”。我们好像都默认了,餐桌是用来吃饭的,不是用来谈心的。
每个人都在桌子下藏着秘密
家珍爱上了学校的体育老师,却因为面子和身份一直不敢说;家倩表面风光,其实感情生活一团糟,还意外怀孕;家宁爱上朋友的男友,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而老朱,这个做了一辈子菜的人,味觉正在慢慢丧失,但他不敢告诉任何人。
每个周日的饭局,就是四个人轮流憋着劲儿的表演。他们把所有情绪都藏在餐桌底下,只把礼貌和客套摆在桌面上。李安用了很多俯拍镜头,把那张圆桌拍得像个舞台,每个人都在扮演”好女儿””好父亲”,但谁也不是真正的自己。
我看到那场戏——家宁终于忍不住在饭桌上宣布自己要搬出去,老朱脸色一变,筷子重重敲了一下碗。那一刻,所有的平静都碎了。但紧接着,大家又各自低头吃饭,好像什么都没发生。
这种”吵不起来”的家庭氛围,比真正的争吵更让人窒息。
厨房的灯光,比客厅更温暖
电影里有很多厨房的镜头。老朱一个人在厨房忙碌,切菜、调味、掌握火候,每一个动作都像在完成某种仪式。厨房的灯是暖黄色的,和客厅那种冷白色的日光灯完全不同。我忽然意识到,老朱真正的表达都在厨房里。
他不会说”我爱你们”,但他会记得每个女儿喜欢吃什么;他不知道怎么关心女儿的感情生活,但他会在她们失意时多炖一碗汤。那些精致的菜,是他唯一会说的语言。
可惜的是,女儿们吃得太习惯了,已经尝不出那些菜背后的心意。就像我们很多人,已经习惯了父母的付出,却忘了他们也需要被看见、被回应。
我想起小时候,爸会在周末做红烧肉,那时候我们还会边吃边聊天,说学校的事、说邻居家的八卦。后来我上了大学、工作、搬出去住,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,饭桌上的话也越来越少。不是不想说,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。
和解不需要多少话,一顿饭就够了
电影的结尾,老朱宣布自己要再婚,对象是女儿同学的妈妈。三个女儿都惊呆了,但慢慢地,他们开始理解,父亲也有自己的生活,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。最后一场戏,大家还是围在餐桌前,但气氛已经不一样了。那些藏在桌子底下的秘密都摊开了,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。
李安没有拍什么煽情的和解场面,只是让他们继续吃饭。但这一次,筷子碰撞盘子的声音不再紧张,有人笑出声,有人插嘴,饭桌终于活了过来。
我看完电影已经是凌晨一点,关东煮早就凉透了。我盯着手机通讯录里”妈”这个名字看了很久,最后还是没打过去。但我想,下个周末回家,我应该主动问问他们最近过得怎么样,而不是等着他们问我。
家庭关系的修复,可能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对话,也许只需要一顿好好吃的饭,和一句”你做的菜,我很喜欢”。
—
看完《饮食男女》,我把关东煮热了热,一个人坐在桌前慢慢吃完。窗外的路灯很暗,但厨房的灯是暖的。我想起老朱在电影里说的那句话:”人生不能像做菜,把所有材料都准备好才下锅。”
是啊,很多话如果现在不说,以后可能就再也说不出口了。下次回家,我想坐在饭桌前,好好跟他们聊聊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