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扫着，高速公路两旁的路灯像一串昏黄的念珠。我把车速降到八十，打开了手机里存了很久的电影——《失眠症》（Insomnia, 2002，克里斯托弗·诺兰）。不是在家里的沙发上，也不是在电影院的黑暗里，而是在这个下着小雨的深夜，用耳机，在驾驶座上。
这大概是我第三次看这部电影了。第一次是大学时代，觉得它只是诺兰早期的悬疑片；第二次是两年前失眠最严重的那段日子，突然理解了阿尔·帕西诺眼底的那种疲惫。而这一次，我只是想找点声音陪我度过这段漫长的夜路，却没想到，它给了我一种特别的安静。
极昼里的失眠，和高速上的清醒
电影发生在阿拉斯加的一个小镇，那里正值极昼——太阳永远不落山，白昼像一张永远撕不掉的白纸。阿尔·帕西诺饰演的洛杉矶警探威尔·多莫，因为一桩案件来到这里调查一起少女谋杀案。但他自己也陷入了另一种困境：他无法入睡。
不是因为时差，不是因为环境陌生，而是因为永恒的光。窗帘拉上也没用，光像水一样渗进来。他躺在床上睁着眼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。我记得有个镜头，他盯着天花板，眼睛布满红血丝，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。
我开着车，听着电影里那些低沉的对白，突然觉得高速公路也有点像极昼——路一直延伸，没有尽头，路灯一盏接一盏亮着，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停下来。雨打在车窗上的声音，混着电影里阿拉斯加海岸的风声，形成了一种奇怪的白噪音。我竟然没那么困了。
那些追逐和失误，像生活里每一个错过的瞬间
电影的核心其实不是谋杀案本身，而是威尔在调查过程中犯下的一个错误——他在追捕嫌疑人时，因为浓雾和疲惫，误杀了自己的搭档。他没有说出真相，而是把责任推给了逃跑的凶手。从那一刻起，他不仅失眠，还失去了内心的平衡。
我特别记得有场戏，威尔坐在旅馆房间里，用毛巾堵住窗缝，试图制造一点黑暗。但没用。光还是会进来。他的脸在昏暗中显得苍白而扭曲，像一个被自己的谎言慢慢吞噬的人。
这让我想起很多时刻——那些我们以为可以掩盖的错误，以为可以假装没发生过的事，最后都会在某个深夜，像光一样渗进来。你以为拉上窗帘就能睡着，其实睡不着的从来不是因为光，而是因为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。
开车的时候，我常常会想起一些类似的时刻。比如某次和朋友的争吵，明明是我说错了话，却没有道歉；比如某段感情的结束，我选择了沉默而不是挽留。那些事情就像电影里的浓雾，你以为过去了，其实它们一直在那里，等着你在某个疲惫的深夜重新想起。
罗宾·威廉姆斯的眼神，和那些无法说出口的疲惫
这部电影里，罗宾·威廉姆斯演的是真正的凶手——一个看起来温和、内向的作家沃尔特。他杀了那个少女，但他不是恶魔，他只是一个犯了错、然后拼命想掩盖的人。他和威尔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共谋关系：两个都在说谎的人，互相看穿对方，却又互相依赖。
罗宾·威廉姆斯的表演让我印象最深。他的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疲惫，像是一个背着重物走了很久的人，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放下的角落。他对威尔说：”你和我一样。”这句话轻飘飘的，却像一把刀。
我把车停在服务区，摘下耳机，雨还在下。我想起罗宾·威廉姆斯后来的人生——他给世界带来了那么多笑声，自己却在2014年选择了离开。看《失眠症》的时候，我总觉得他演的不只是沃尔特，也是他自己：一个在笑容背后藏着深深疲惫的人。
深夜开车的时候，人很容易想这些事。窗外是看不清的景色，耳机里是别人的故事，而你自己的情绪，像雨水一样，悄悄流下来。
轻音乐救不了失眠，但电影里的沉默可以
很多人会在开车的时候听轻音乐，说是可以缓解疲劳。我试过，但对我来说，那些旋律太轻了，反而让我更清醒。我需要的不是放松，而是一种陪伴——有人在说话，有故事在发生，有情绪在流动。
《失眠症》的配乐很克制，大卫·朱利安的音乐像一层薄雾，不抢戏，只是静静地托着画面。电影里有很多沉默的时刻，威尔一个人坐在房间里，或者站在海边，什么也不说，只是看着远方。那些沉默比任何对白都有力量。
我开车的时候也常常沉默。不是不想说话，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。高速公路上的夜晚，像一个巨大的留白，你可以把任何情绪放进去，它都会默默接住。雨声是最好的白噪音，不是因为它能让你睡着，而是因为它让你知道，外面的世界还在继续，而你只是路过。
到家之后，我没有马上睡
电影的结尾，威尔在与沃尔特的对峙中受了重伤。他躺在地上，阳光照在他的脸上。他的搭档问他：”你确定是沃尔特开的枪吗？”威尔看着她，最后说：”别失去你的方向。”然后闭上了眼睛。
这是他唯一一次可以安心闭上眼睛。不是因为黑暗终于来了，而是因为他终于放下了那个谎言。
我开到家楼下的时候，雨停了。我没有马上上楼，而是坐在车里，把电影看完。片尾字幕滚动的时候，我盯着挡风玻璃上的雨痕，突然觉得有点释然。
深夜开车的时候，我们都是失眠症患者。不是因为光太亮，而是因为心里藏着太多说不出口的事。但有时候，一部电影、一场雨、一段安静的路，就够了。它们不会让你睡着，但会让你知道，你不是一个人在清醒着。
我想，下次再失眠的时候，我大概还会打开这部电影。不为了看懂什么，只是为了在那些漫长的夜晚里，有个声音陪着我，像雨声一样，轻轻地落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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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考链接：Insomnia – Wikipedia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