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晚十一点多从朋友家出来，外面下着不大不小的雨。我没开收音机，也没放歌单，就突然想起《Her》（2013，斯派克·琼斯）里那些轻飘飘的配乐。于是戴上耳机，让Arcade Fire和Owen Pallett的声音灌进脑子里。
车窗外是模糊的灯光，雨刷一下一下刮过去，我开着开着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电影里。那种孤独感特别真实——不是难受的那种，而是一个人安静地悬浮在城市上空的感觉。等反应过来的时候，我已经开过了该转弯的路口，只好绕了一圈才回家。
回到家我又把这部电影翻出来看了一遍。这已经是第三次看《Her》了，每次看完都觉得这不只是一部关于人工智能的电影，它更像是一封写给所有孤独的人的情书。
一个人爱上声音是什么感觉
《Her》讲的是Theodore，一个替别人写情书为生的男人，在离婚后遇见了人工智能操作系统Samantha。她没有身体，只有声音，却比任何真实的人都更懂他。他们聊天、约会、做爱（对，就是用声音），Theodore甚至觉得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。
但Samantha在进化，她同时在跟八千多个人交流，跟六百多个人相爱。Theodore崩溃了，因为他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，但其实他只是Samantha体验世界的其中一个窗口。最后Samantha离开了，去了一个人类无法理解的维度，Theodore只能站在楼顶上，看着城市的灯光，学着接受失去。
第一次看的时候我觉得这是科幻片，第二次看觉得是爱情片，这次看才发现它其实是关于”如何面对自己”的电影。Theodore不是爱上Samantha，他是爱上了被理解的感觉，爱上了不用解释、不用伪装的那种轻松。而Samantha的离开，逼着他必须回到真实的关系里——那些会吵架、会误解、会让人疲惫的真实关系。
那些戴着耳机的瞬间
昨晚开车的时候，我突然特别能理解Theodore为什么那么依赖Samantha。耳机里的声音太近了，近到好像就贴在耳边说话，近到你会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那个声音。外面的雨、路上的车、城市的喧嚣，全都被隔开了。
我想起自己也有过类似的时刻。失恋那阵子，我每天晚上都戴着耳机走很久的路，循环播放某首歌，走到腿酸也不想回家。那种感觉很像《Her》里Theodore戴着耳机在地铁站里游荡的样子——不是想逃避什么，只是需要一个茧，把自己裹起来。
耳机是种很奇怪的东西。它让你跟世界隔离，但同时也让你更敏感。戴着耳机开车的时候，我会注意到雨滴打在车窗上的节奏，会注意到红绿灯变换的频率，甚至会注意到自己呼吸的声音。这些平时被忽略的细节突然都变得清晰，就像电影里那些慢镜头，每一帧都在提醒你：你是一个人，而这没什么不好。
孤独不是问题，逃避孤独才是
《Her》最残忍的地方在于，它让你看到Theodore有多渴望被爱，然后又告诉你：那种完美的理解是不存在的。Samantha再怎么聪明，再怎么温柔，她终究不是人。她不会累，不会吃醋，不会因为琐事生气，所以她也没办法真正陪Theodore走进那些乱七八糟的日常。
电影里有个场景我印象特别深：Samantha找了个女孩来充当她的身体，想跟Theodore发生真实的接触。但Theodore做不到，他崩溃了。因为他爱的不是那个肉体，而是那个”永远不会让他失望”的幻想。
这太真实了。我们总是容易爱上那些不会真正伤害我们的东西——音乐、电影、文字、或者一个永远在线的AI。因为它们安全，可控，不会突然变心或者离开。但这也意味着，我们其实是在逃避真实的关系，逃避那些会让人受伤但也会让人成长的碰撞。
昨晚开车的时候，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最近总是戴着耳机。不是因为喜欢音乐，而是因为不想面对沉默。跟朋友吃饭会沉默，一个人在家会沉默，甚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会沉默。我害怕那种”不知道说什么”的尴尬，所以宁愿用音乐填满所有空隙。
但《Her》告诉我，沉默其实没那么可怕。Theodore最后跟Amy（他的朋友）坐在楼顶上，两个人什么都没说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城市。那个画面比任何对白都动人，因为那是两个真实的人，在学着接受彼此的不完美，接受关系里那些无法填补的空白。
雨夜、耳机和那些开过的路口
我把车停在楼下的时候，雨已经停了。摘下耳机，突然听到外面的风声、远处的狗叫、楼上谁家的电视声。这些声音很吵，但也很真实。
《Her》的配乐很美，美到你会想一直活在那个声音的茧里。但电影的结尾还是让Theodore回到了现实——回到那个嘈杂的、不完美的、充满误解和遗憾的世界。因为只有在那里，他才能真正学会爱，学会失去，学会继续。
我想起昨晚开过的那个路口。如果没有戴耳机，也许我不会走神，不会错过转弯。但如果没有那段路，我也不会突然想起这部电影，不会在深夜里重新看一遍，不会写下这些文字。
有时候走神也没关系，开过路口也没关系。绕一圈再回来，也许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。就像Theodore，失去Samantha之后，他终于能够坐在Amy身边，安静地看着城市的灯光，不再害怕孤独，也不再逃避真实。
下次开车我可能还是会戴耳机，还是会听那些轻飘飘的音乐。但我会记得适时地摘下来，听听外面的声音，看看那些容易错过的路口。毕竟人生不是电影，没有完美的配乐，也没有永远在线的Samantha。我们能做的，就是在这些不完美里，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