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完《曼彻斯特海边》，我学会了和解比原谅更难

昨天晚上刷豆瓣的时候，不知怎么又点开了《曼彻斯特海边》（2016，肯尼斯·洛纳根）的页面。大概是因为最近状态不太好，总想找点能让自己哭出来的东西。这部电影三年前看过一次，当时只觉得压抑，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，看完了也没掉眼泪。但这次重看，我在凌晨一点半关掉播放器的时候，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。

有些电影需要你活到某个年纪，经历过某些事情之后，才能真正看懂。《曼彻斯特海边》就是这样一部。

那些无法言说的伤痛

电影讲的是一个叫李的中年男人，在波士顿当水管工，活得像个行尸走肉。哥哥突然去世，他不得不回到故乡曼彻斯特，处理后事，还要照顾16岁的侄子帕特里克。但曼彻斯特对他来说是个充满伤痛的地方——几年前，他喝醉后忘了关壁炉的挡板，一场大火烧死了三个孩子，那是他的三个孩子。

电影没有用任何煽情的手法。导演洛纳根用一种近乎冷静的镜头语言，把李的日常生活铺陈开来：修水管、铲雪、去超市、和侄子拌嘴。但你能从卡西·阿弗莱克（Casey Affleck）的表演里看到，这个人已经碎了。他的眼神永远是空的，和别人说话时总带着防御性的冷漠，甚至有人不小心碰他一下，他都会条件反射地想打回去。

这种创伤的呈现方式太真实了。很多时候我们以为创伤会让人崩溃大哭，但其实更多的是麻木。你把自己冻结在那个时刻，不再前进，也不敢回头。就像李，他没办法原谅自己，所以只能把自己流放到波士顿那个狭小的地下室，过着惩罚式的生活。

和解不等于原谅

重看的时候，我最被触动的是那场李和前妻兰蒂在街头重逢的戏。兰蒂再婚了，看起来恢复了正常生活，她在街上拦住李，哽咽着说：”我心里对你没有恨，我希望你知道。”她想说的更多，想解释自己当年在医院里对他说的那些伤人的话，想告诉他她已经原谅他了。

但李只是不断地说：”没事，没事。”他不想听，也听不进去。他甚至说不出”对不起”三个字，因为这三个字太轻了，轻到无法承载任何东西。最后他只能说：”我受不了了，我得走了。”然后就逃离了现场。

这一幕让我想起一个心理咨询师朋友说过的话：很多人以为疗愈的终点是原谅，但其实更难的是和解。原谅是你不再恨对方了，但和解是你要面对那个伤口，承认它的存在，然后带着它继续生活。李做不到，因为他连面对都做不到。兰蒂的原谅对他来说不是解脱，而是另一种折磨，因为那意味着他得承认自己还活着，还有资格被原谅。

维基百科上说，洛纳根在构思这个剧本时，花了很多时间研究悲伤的不同阶段（https://en.wikipedia.org/wiki/Manchester_by_the_Sea_(film)）。但他没有让李走完那些阶段，电影到最后，李依然没有”好起来”。他拒绝了成为帕特里克监护人的责任，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再照顾任何人。这个选择很残忍，但也很诚实。

生活不会等你准备好

电影里有很多生活化的细节。帕特里克是个典型的青春期男孩，有两个女朋友，爱吃冷冻鸡肉，会因为冰箱里的食物坏掉而情绪崩溃。他看起来很正常，甚至有点没心没肺，但你能看出他只是在拼命维持表面的正常。父亲的葬礼上，他说”我受不了了”，却哭不出来，李说”没关系，总会哭的”，但后来帕特里克是在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时刻崩溃的——在冰箱前，因为鸡肉坏了。

这就是悲伤的样子。它不会按照你的预期出现，也不会在”合适”的时刻到来。它会在某个平凡的瞬间突然把你击倒，而你甚至不知道为什么。

李和帕特里克的相处也是这样。他们不会深情地拥抱，不会说”我爱你”，大部分时间都在拌嘴、互怼。但你能看到，李在用自己破碎的方式保护着这个孩子。他带帕特里克去见生母，尽管那个女人早就抛弃了他们；他帮帕特里克处理那些青春期的麻烦事，尽管他自己的生活已经一团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