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晚本来打算早睡的。关了灯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,脑子里还在重播白天那场冷战——为了一件现在想起来根本不算事儿的小事,我们谁也不肯先低头。黑暗里我摸到手机,打开视频APP随便划拉,《婚姻故事》(Marriage Story, 2019, 诺亚·鲍姆巴赫)的封面就那么跳出来了。亚当·德赖弗和斯嘉丽·约翰逊站得很近,眼神却望向不同方向。我点了播放,一看就看到凌晨三点,中途哭了好几次,最后盯着黑屏发呆很久。
这部电影讲的就是”我们”的样子
电影开场很温柔。妻子妮可用旁白说着丈夫查理的好,镜头里是一个个生活片段:他唱歌给儿子听、做三明治的手法、修东西时专注的侧脸。然后换查理说妮可,她的笑、她和儿子玩耍的样子、她总能感知到别人的情绪。我看着这些画面心里一紧,因为这不就是恋爱时我们互相欣赏的样子吗?那些小事,那些现在快被遗忘的细节。
但很快电影就转向了。原来这些”爱的清单”是婚姻咨询师布置的作业,而他们正走在离婚的路上。从纽约到洛杉矶,从剧场导演到好莱坞女演员,两个相爱的人一步步走向决裂。诺亚·鲍姆巴赫没有设置什么出轨或背叛的戏码,就是日常的磨损:事业的分歧、生活重心的偏移、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日积月累成了一道墙。
看到他们在律师办公室里撕破脸,我想起我们也有过类似的时刻。不是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,就是某个晚上,我说了一句他觉得刺耳的话,他回了一句我听着冰冷的反驳,然后谁也不想再开口。
那场争吵戏看得我浑身发抖
电影最让我崩溃的是那场公寓里的争吵。查理和妮可从冷静对话到声音提高,最后彻底失控。妮可说他自私,永远只考虑自己的事业和剧团;查理说她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,明明当初的每个决定都是两个人一起做的。他们都没有完全说错,但也都没有完全说对。
我记得查理突然爆发那句:”每天我都希望你死掉!”然后他自己也愣住了,好像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。妮可站在那里,眼泪掉下来,不是伤心,更像是一种彻底的疲惫。那个瞬间我按了暂停,因为我想起白天那个瞬间,他摔门出去前回头看我的眼神,那里面有愤怒,也有无奈,还有一种”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”的困惑。
吵架的时候我们都会说狠话。不是真的想伤害对方,只是情绪上来了,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有多难过。但那些话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,就像电影里,即使查理马上蹲下来道歉,抱着自己哭,那句话还是说了。
他们其实从来没有不爱对方
越看到后面越心疼这两个人。他们分开了,打官司,争儿子的抚养权,互相揭短,但你能感觉到他们内心深处还是在意彼此的。查理在洛杉矶租房子,妮可帮他挑家具;妮可在舞台上表演,查理坐在观众席默默流泪;儿子生病了,两个人还是会并肩坐在医院走廊,像从前一样担心。
有一场戏,查理在空荡荡的新公寓里听妮可在《公司》音乐剧里唱的那首歌,歌词是”being alive”——关于活着的意义,关于需要被人需要,关于愿意为爱承受痛苦。他听着听着就哭了。我也跟着哭了,因为我知道他在那一刻想起了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。
这让我想到我们的关系。吵架的时候会觉得对方简直不可理喻,会想”为什么当初选了这个人”,但冷静下来,那些共同经历的时刻又会浮上来:一起做饭、一起看剧、生病时他递过来的水、我难过时他笨拙的安慰。那些小事才是关系的底色,只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,我们会暂时忘记。
和解不是谁输谁赢,是重新看见对方
电影最后没有给他们复合的童话结局。离婚手续办完了,各自有了新生活,但他们学会了一种新的相处方式。查理帮妮可系鞋带,那个动作很自然,像以前一样;妮可对他笑,眼神里没有了怨恨,只有一种释然。儿子在两个家之间往返,虽然不完美,但至少不再被撕扯。
诺亚·鲍姆巴赫在《婚姻故事》里展现的不是爱情的破灭,而是爱的转化。有些关系走到尽头,不是因为不爱了,而是因为两个人需要的东西不同了,成长的方向不同了。承认这一点需要很大的勇气,但这种坦诚也可能是和解的开始。
看完电影,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。我们的问题当然没有他们那么严重,我们也不至于要离婚,但那种”看不见对方”的状态是一样的。争吵的时候,我只顾着表达自己的委屈,只想让他认错,却忘了去听他在说什么,忘了他可能也有他的难处。他也一样,只顾着辩解和反驳,没有真正接住我的情绪。
我们都在等对方先心软,都在等一个台阶。但其实和解不需要谁输谁赢,不需要谁完全承认错误。有时候只需要一个人先伸出手,说一句:”我们不要这样了。”或者什么都不说,只是靠近一点,让对方知道,我还在,我们还是我们。
凌晨三点,我给他发了消息
电影结束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。我盯着聊天界面看了很久,最后还是打了几个字:”你睡了吗?我刚看完一部电影,想跟你说话。”发送之前我犹豫了一下,但还是按下去了。
手机很快就亮了,他回:”还没睡,你也是。想说什么?”
我想了想,打字:”今天的事,我也有不对的地方。我不是要你道歉,我只是想让你知道,我其实很在意你说的那些话。”
他隔了一会儿回:”我也是,我说话太冲了。其实发完脾气我就后悔了,但不知道怎么开口。”
我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聊到天亮。没有谁完全认输,但都在尝试站到对方的角度看问题。他说他最近工作压力很大,我说我也有自己的焦虑。那些在白天觉得不可能说出口的话,在深夜里突然变得容易了。
看完《婚姻故事》,我学到的不是如何避免争吵,而是如何在争吵之后,还能记得对方值得被爱的那些地方。关系里的裂痕可能无法完全消失,但我们可以学着带着裂痕继续前行。因为爱不是永远甜蜜,而是即使看清了所有缺点,还是选择留下来,选择在沉默之后,再次开口说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