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晚开车回家的路上，突然想起很久没听过民谣了。不是那种网易云热评区的”治愈系轻音乐”，而是真正的、带着烟味和酒气的Folk。打开歌单翻了半天，最后还是点开了《醉乡民谣》(Inside Llewyn Davis, 2013，科恩兄弟)的原声带。那把吉他一响，我就知道今晚得再看一遍这部电影。
回到家已经接近凌晨，泡了杯速溶咖啡，戴上入耳式耳机。这次是第三刷了。第一次看是大学时代，觉得这片子闷得要命，主角又丧又倒霉；第二次是两年前失业那阵子，突然就看懂了那种walking in circles的绝望。这一次，我想我终于能安静地陪他走完那个寒冷的冬天。
一个失败者的一周
电影讲的是1961年纽约格林威治村的民谣歌手Llewyn Davis，他刚失去搭档，独自发了张专辑却卖不出去。整部片子就跟着他在那个冬天里四处借宿、抱着吉他和一只橘猫到处流浪、去芝加哥碰运气又灰头土脸地回来。没有什么戏剧性转折，也没有最后的高光时刻——就是一个人卡在生活的泥沼里，怎么挣扎都上不了岸。
科恩兄弟把镜头对准的不是成功者的传奇，而是那些”差一点就能红”的人。Llewyn有才华，嗓音干净得像冬天的第一场雪，可他性格差、运气背、不懂变通。他拒绝加入三人组合，觉得那是对艺术的妥协；他得罪制作人，因为受不了商业化的虚伪。可当他真的饿着肚子、睡朋友家沙发的时候，那些坚持又显得像是自我折磨。
最难受的是那场芝加哥试镜。他弹唱了一首《The Death of Queen Jane》，唱得极好，可老板只是抽着雪茄淡淡地说：”I don’t see a lot of money here.” 那一刻我按了暂停，突然想起上个月被客户毙掉的方案。不是你不够好，只是市场不需要。
那只橘猫和所有留不住的东西
整部电影里有只橘猫，Llewyn一开始弄丢了它，后来又找回来，最后发现找错了——那根本不是同一只猫。这个细节第一次看的时候没在意，现在想想，这就是全片的隐喻。
我们总以为能找回失去的东西，以为只要努力一点、再坚持一下，那些错过的、离开的、搞砸的，都还有机会补救。可生活不是这样的。时间是条单行道，有些门关上了就再也打不开。Llewyn的搭档跳桥自杀了，他们的专辑卖不出去了，那个时代的民谣热潮还没来——一切都是timing的问题，而他偏偏早到了。
我盯着屏幕里那只橘猫，想起自己也曾固执地想找回一些东西。前任、旧工作、年少时的梦想。后来才明白，就算找回来了，也已经不是原来那只猫了。
雨夜、琴声和那些走不出的圈
这部电影的影像是冷的。布鲁诺·德尔邦内尔的摄影把整个纽约冬天拍成了灰绿色，像褪色的旧照片。每个镜头都透着一股寒气，让你能感觉到Llewyn那件单薄外套根本挡不住风。
可音乐是暖的。那些民谣老歌——《Hang Me, Oh Hang Me》《Fare Thee Well》《The Death of Queen Jane》——都是传统曲目，Llewyn唱得克制、深情、不炫技。戴着耳机听的时候，我突然有种错觉，好像他不是在唱歌，而是在跟自己说话。那种孤独不是热闹散场后的空荡，而是一个人在人群中依然无法被理解的寂寞。
科恩兄弟很聪明，他们让整部片子呈现出一种循环结构。开头Llewyn在酒吧后巷被人揍，结尾又是同样的场景——他什么都没改变，依然在原地打转。这种设计第一次看觉得沮丧，现在倒觉得真实。生活本来就是这样，大部分时候我们都在走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圆形跑道，跑到精疲力尽，发现自己还在起点。
昨晚开车的时候，我也有这种感觉。绕着环路开了两圈，最后还是回到同一个路口。雨刷来回摆动，车窗外霓虹灯影模糊成一片，耳机里循环播放着《Fare Thee Well》。那一刻我突然理解Llewyn了——不是他不想往前走，而是他已经不知道”前”在哪里。
那些”差一点”的人生
电影最扎心的地方，是它让你看见”差一点”有多残忍。
Llewyn差一点就能红——如果搭档没死、如果他愿意妥协、如果Bob Dylan晚出现几年。片尾那场戏，当Llewyn唱完下台，镜头切到舞台上，年轻的Bob Dylan开始唱《Farewell》。那一刻你会意识到，时代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，而Llewyn永远被卡在了转动之前。
这让我想起那些”本来可以”的时刻。本来可以表白、本来可以留下、本来可以再试一次。可现实是，历史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。那些站在风口上的人飞起来了，而你还在原地仰头看天。
我关掉播放器的时候，已经快凌晨三点。窗外开始下雨，雨滴打在玻璃上，像无数个叹息。我想起Llewyn抱着吉他坐在地铁里的样子，想起他在朋友家沙发上蜷缩的背影，想起他说”如果我能唱歌，我不会在这里干别的”。
看完之后
这不是一部让人开心的电影，也不是那种看完会热血沸腾想去追梦的类型。它更像是一面镜子，照出我们每个人身上那些不愿承认的失败和妥协。
但我还是喜欢它。因为它诚实。它不粉饰、不鸡汤、不告诉你”只要坚持就会成功”。它只是轻轻地说：有些人注定不会成功，但他们依然值得被看见。
关掉电脑的时候，我突然想发条消息给谁，但翻遍通讯录也不知道该发给谁。最后还是算了。有些电影看完，适合一个人安静地消化。就像Llewyn那些没人听的歌，唱给自己听，也挺好。
外面雨还在下。我重新戴上耳机，又点开了《Hang Me, Oh Hang Me》。这次没有走神，只是静静地听完。窗外的雨夜、耳机里的琴声、还有心里那点说不清的情绪，一起沉在深夜的寂静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