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晚在出租屋热剩饭的时候,突然想起《饮食男女》里那些在厨房忙碌的镜头。打开电脑,又看了一遍这部1994年李安的老片子。上次看还是大学时期,那时候只觉得拍得美,菜色诱人,但这次看完,我在厨房站了很久,盯着那盏昏黄的吸顶灯发呆。有些电影就是这样,年轻时看不懂的东西,等你经历过一些事,它会自己找上门来。
一桌菜,三个女儿,说不出口的话
《饮食男女》（1994，李安）讲的是台北一个退休老厨师和三个女儿的故事。郎雄饰演的老朱是酒楼的大厨,每个周日都会准备一桌满汉全席,等三个女儿回家吃饭。大女儿是虔诚的基督徒,二女儿是航空公司高管,小女儿在快餐店打工。四个人坐在饭桌前,菜很丰盛,话却很少。
每次家庭聚餐都像一场仪式,老朱在厨房忙活大半天,女儿们各怀心事地坐下,匆匆吃完又各自散去。那些精心烹制的菜肴,承载着父亲说不出口的关心,而女儿们也有各自无法启齿的秘密——恋爱、怀孕、失恋、工作变动。所有重要的话都憋在心里,只有筷子碰撞碗碟的声音在餐桌上回响。
我想起上个月回家的那顿饭。妈妈做了一桌我爱吃的菜,我们也是这样,聊天气、聊邻居、聊物价,就是不聊我在外面过得怎么样,她身体有没有不舒服。饭吃完,我说要走了,她说路上小心。就这样,该说的都没说。
厨房里的那束光,照见了所有不安
李安把大量镜头给了老朱在厨房的特写。切菜、翻炒、调味,每个动作都精准利落,像一场没有观众的表演。厨房的灯光总是暖黄色的,在那个小小的空间里,老朱可以完全掌控一切——火候、味道、摆盘。但走出厨房,面对三个女儿,他就失去了语言。
有一场戏我印象特别深。老朱发现自己失去味觉了,作为厨师这几乎是致命的。他偷偷去看医生,一个人站在医院走廊里,阳光从窗外照进来,他的背影看起来特别孤独。那一刻我突然想到,父母在我们面前总是表现得很强大,但他们也会害怕、会脆弱、会不知所措。只是他们从不说。
我爸也是这样的人。他不太会表达感情,但每次我要离开家的时候,他总会在我包里塞点水果、零食。有一年冬天我突然回家,看见他一个人在厨房炖汤,说是想做给我喝的,没想到我提前回来了。那个画面和《饮食男女》里的某些瞬间重叠了,我才明白,有些爱藏在食物里,藏在那些笨拙的动作里。
代沟不是因为不爱,是因为不知道怎么爱
电影里最打动我的,是那种”明明很在乎,却无法靠近”的疏离感。老朱想了解女儿们的生活,但他不知道怎么问;女儿们也想关心父亲,但又害怕说错话引起冲突。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,实际上彼此都很孤独。
大女儿家珍一直压抑自己的情感,用宗教来填补内心的空虚;二女儿家倩看似独立强势,却在感情里受了伤不敢说;小女儿家宁年轻气盛,但也在慢慢理解父亲的苦心。他们之间的矛盾不是因为不爱,而是因为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在爱,却从来没有真正沟通过。
我想起和妈妈的一次争吵。她总觉得我在外面过得不好,我总觉得她管太多。吵到最后,她突然哭了,说”我只是担心你”。那一刻我才意识到,我们之间那些别扭和冲突,根源都是爱。只是我们都太笨拙,不知道怎么好好表达。
和解不需要惊天动地,只需要一句真心话
电影的最后,老朱突然宣布要再婚,对象是邻居家的女儿。这个结局当年引起很多争议,但现在再看,我觉得李安想说的是——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,包括父母。他们不只是”父亲”、”母亲”这个身份,他们也是有血有肉、会孤独会渴望陪伴的普通人。
那场饭桌上的摊牌,所有人终于说出了心里话。不再隐藏、不再回避,所有的秘密都摆在桌面上。虽然过程有点混乱,但反而让这个家变得真实了。家人之间不需要完美,需要的是真诚。哪怕吵架、哪怕意见不合,只要还愿意坐下来好好说话,就还有和解的可能。
我后来学会了主动打电话回家,不只是报平安,也会聊聊自己遇到的困难,听听他们的建议。妈妈也慢慢不再追问那些让我反感的问题,而是等我自己想说的时候再说。这种改变很细微,但我能感觉到,我们之间的距离在慢慢缩短。
那盏厨房灯还亮着,有些话终究要说出口
二刷《饮食男女》,我看到了更多第一次没注意到的细节。比如老朱每次做菜时的表情,比如女儿们看向父亲时眼神里的复杂情绪,比如那些在饭桌上欲言又止的瞬间。李安用食物作为隐喻,把东方家庭里那种含蓄、压抑又深情的关系拍得入木三分。
关掉电脑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。我走到厨房,打开灯,那束光照在灶台上,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温暖。我想起电影里那句台词：”人生不能像做菜,把所有材料准备好才下锅。”家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这样,不可能等到”准备好”再去沟通,有些话不说出口,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。
我给妈妈发了条消息:”下次回家,我陪你一起做饭。”过了一会儿,她回了个笑脸的表情。就这样,在这个深夜,在出租屋昏黄的灯光下,我好像和某些东西和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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