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两点半，我关掉刷了一个小时的短视频，突然觉得空虚得像被掏空的罐头。窗外偶尔传来出租车驶过的声音,那种深夜特有的寂静让人心慌。我打开收藏夹,看到《迷失东京》（Lost in Translation，2003，索菲亚·科波拉）躺在那里,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重看了。可能五次,也可能七次。每次失眠的时候,我都会想起这部电影里那些同样睡不着的人。
点开播放键的瞬间,熟悉的东京夜景亮起来,斯嘉丽·约翰逊趴在酒店窗边看着窗外的灯光。我突然意识到,从第一次看这部电影到现在,已经过去快十年了。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,现在已经换了三份工作,搬了四次家。但这部电影还是老样子,像一个始终没变的老朋友。
两个迷路的人,在异乡相遇
电影讲的其实很简单。比尔·默里饰演的鲍勃是个过气的好莱坞明星,来东京拍威士忌广告赚快钱。斯嘉丽·约翰逊演的夏洛特跟着摄影师丈夫来出差,却被丢在酒店里无所事事。两个人都睡不着觉,都在时差里迷失,都感觉自己的人生卡在某个地方动弹不得。
他们在酒店酒吧相遇,开始一起在东京闲逛。没有什么戏剧冲突,没有狗血的爱情故事,就是两个陌生人在异国他乡互相陪伴了几天。去卡拉OK唱歌,在街头游荡,在深夜的便利店买东西,坐在酒店房间里聊天到天亮。
我每次看都会想,这才是真实的人际关系啊。不需要了解对方的过去,不需要承诺未来,就是在此刻,两个孤独的人碰巧走到一起,彼此温暖了一下,然后各自继续自己的人生。
那些让我按下暂停键的瞬间
有几个场景我每次看都会特别留意。
一个是夏洛特站在京都的庙前,看着和尚诵经,眼泪突然流下来。她给朋友打电话说:”我不知道我是谁,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。”那种迷茫我太懂了。二十几岁的时候,大家都告诉你要找到人生方向,要有目标有规划。但真实的状态就是,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,每天起床都在质疑自己做的选择是不是错的。
还有一个是鲍勃坐在酒店的健身房跑步机上,透过玻璃看着东京的街景。那个镜头特别长,没有对白,只有背景音乐。他的表情既疲惫又茫然,像在思考什么,又像什么都没想。中年人的困境大概就是这样吧,知道生活不该是这样,却又不知道还能怎么办。
最触动我的还是结尾。鲍勃要离开东京了,在出租车上看到夏洛特在街头,突然让司机停车。他跑过去,在熙攘的人群中抱住她,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。镜头没有给声音,我们永远不知道他说了什么。然后他们放开彼此,各自转身离开,消失在人群里。
这个结尾我看了这么多次,每次都会哭。不是那种悲伤的哭,是一种释然的哭。有些遇见就是用来告别的,有些话说不说都一样,重要的是那个拥抱的瞬间,你知道有人懂你。
关于孤独这件事
索菲亚·科波拉很懂怎么拍孤独。整部电影的节奏特别慢,大量的留白和静默,很多镜头就是人物坐在那里发呆。换成别的导演可能会被说闷,但她拍出了一种诗意的孤独感。
东京在电影里既繁华又疏离。霓虹灯闪烁,人潮汹涌,可主角走在其中却像隔着一层玻璃。语言不通,文化陌生,连时差都是错位的。这种异乡感被放大了,但同时也让人更诚实。在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,你可以暂时放下那些社会角色——丈夫、妻子、明星、摄影师太太——只是做回你自己。
我现在重看这部电影,最大的感受是:孤独其实不可怕,可怕的是在熟悉的环境里感到孤独。鲍勃回家面对的是无话可说的妻子,夏洛特身边有丈夫却像单身。那种身处人群却无法连接的感觉,比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更让人窒息。
十年后再看,多了些新的理解
第一次看《迷失东京》的时候,我更认同夏洛特。那时我也二十出头,也在困惑人生方向,也会莫名其妙地哭。现在重看,我居然开始理解鲍勃了。人到中年,发现生活早就按部就班,激情消磨殆尽,每天重复同样的事情。你知道自己不会再有什么改变了,只能在偶尔的间隙里,抓住一点点活着的感觉。
这部电影其实也是关于时间的。鲍勃和夏洛特差了二十多岁,他们的相遇本身就是一种时间的错位。他在她身上看到逝去的青春,她在他身上看到可能的未来。他们都知道这不会有结果,所以反而更珍惜当下。
还有配乐。My Bloody Valentine 的《Sometimes》,Jesus and Mary Chain 的《Just Like Honey》,每一首都恰到好处。音乐在电影里不只是背景,而是情绪本身。有时候一首歌响起,你就懂了角色此刻的心情,不需要任何台词。
像老朋友一样的电影
凌晨四点,电影结束了。窗外开始有早起的鸟叫,天色微微发白。我没有觉得更困,反而清醒了一些。
有些电影看一遍就够了,有些电影却可以陪你很多年。《迷失东京》对我来说就是后者。每次重看都像跟老朋友重逢,你们不需要寒暄,不需要解释这些年发生了什么,只是坐在一起,就觉得安心。
我想我会一直看下去,在每一个失眠的夜晚,在每一次感到迷失的时刻。因为这部电影告诉我:你不是一个人,全世界有很多人跟你一样,在某个城市的某个角落,醒着,迷茫着,等待着什么,或者什么都不等。
关上电脑,我给一个很久没联系的朋友发了条消息:”最近好吗?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这么做。也许是电影里那个拥抱提醒了我,有些人值得主动联系,有些话值得说出口。天亮之前,趁孤独还没散去,趁还记得被理解的感觉。
